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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二题

发布时间:2022-11-11

  琼子


  都是人间惆怅客

  ——《纳兰词》读后

  着一身白衫,踱两行信步,伴着徐徐的和风,捧起幽香四溢的书卷,这是浮世里少有的清闲。

  人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那些千载流传的文章,动情的若初春细雨,无声滋润着干涸的心田;言理的似深冬白雪,皑皑一片以冰冷且不留情面的洁白,诉说着别番风情。

  说到词,很多人首先会想到最为辉煌的宋代,东坡的旷达,稼轩的豪迈,三变的哀婉,易安的冷清,无疑是词坛甚至是一个朝代都无法磨灭的标志。这些大家独树一帜的万种风情,使词从最初侑酒的风流小曲、娱乐的末道小技一步步走向了文学的高堂。最为辉煌的年代虽然过去了,但词坛却从未寂寞过。到了满清,满人受到汉文化的影响,才能也开始显露。其中最具天赋的有两个大家,女的便是“清代第一才女”贺双卿,男的便是“初入汉而未染汉人风气”的“国初第一词手”纳兰性德。

  初读《纳兰词》,都会被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愫打动,有离人的感伤,有恋人的决绝,有对功名的淡漠,更有对人生的理解与控诉。纳兰出生在满清贵族家庭,其父叶赫那拉·明珠是当朝一品大学士,母亲赫舍里氏更是亲王阿济格的第五女,但纵使是明珠之子,风流倜傥、满腹才华,他的一生却也同他的词一样孤寂冷清。

  早年的纳兰喜欢上了表妹琳琅,那夜月下的箫声或许是他一生永远无法忘怀的,但天妒神眷,琳琅被迫入宫成了康熙的妃子。一堵宫墙,两地离殇,他年彼此最想亲近的人成了各自深埋心底的一份眷恋,从此陌路天涯,永久相隔。“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这是纳兰现存词作中流传最广的一首,原题为《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谏友》,是以恋人口吻写给朋友的决绝词,但很多人都认为是写给琳琅的。

  骊山华清宫长生殿里盟誓的、愿世世为夫妻的杨贵妃和唐明皇,有过朝夕相处的快乐时光,也有过比翼连枝的誓言,他们不像宫墙锁情的纳兰和琳琅,风华劫错,红尘缘锁,或许人生能保持最初相见时的那份美好,也就不会再有物是人非的那种感伤了吧。琳琅入宫以后,传言纳兰曾扮成僧人去后宫见过她,草草的一面难以言说情谊,目光里交换的似水柔情如后宫的烟柳,在戒备森严的宫墙内迷茫无助。“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是否只有广寒宫里奔月的嫦娥与箭射九日的后羿才能同样体会其中的苦楚呢?

  时间总会让人淡忘一些必须淡忘的东西,夜月里的箫声再怎样动情,也只是昨日恍若隔世的一场梦罢了。纳兰后来娶了两广总督之女卢氏为妻,与很多中国古典传统女子一样,温柔贤惠、性秉端庄的卢氏把对纳兰的爱缝进了他身上衣物的一针一线之中。《纳兰词》中有一首纳兰自度的曲目,其中有这样几句:“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缸。”只是后来,那剪刀声里娇弱的病貌,该在回忆里勾起多少怜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卢氏早逝,西风里饱含的幽怨只怕永远也吹不去纳兰心中的倩影了。卢氏死后,纳兰伤心欲绝,也因此成了悼亡词的大家,卢氏或许不曾想到,当初不怎么爱自己的男人会为她写下如此之多的思念之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锁碧窗,沉思往事立残阳”,写的是残阳时的独处;“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写的是人逝去后方知珍贵;“我自今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写的是夜难寐,梦醒时人不在。叫人如何度过漫长的夜里时光,纳兰终于明白,原来离开便是思念的开始。

  时间如此流失,闲愁都付酒眠。不能相守亦无法相忘,这苦楚只能深埋于心。本该是锦瑟年华的三十一岁,刚过而立之年的他,便匆匆地郁郁地离开了人世。但他却在短暂的三十一年里创作出了众多精美的华章,他信手写下的一阙词,都能轻易地波澜后世的心灵,那些词可以催出漫天的樱花盛开,可以催出漫山的荼蘼尽谢。不知他是否曾经明白,花开有声,花落有时,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相遇相逢,这就是缘。既然世事枯荣是人力无法变更的,那又何必愁肠百结?才艳绝古也好,芳华绝代也罢,都不过是人世一瞬。

  我曾幻想过,若是与他在古代相遇,一定会对他吟咏那首他写下的《浣溪沙》:“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是的,我们都是人间惆怅客。


  读书的日子


  整理书柜时偶然翻出旧时手抄的诗集,熟悉又遥远了的黑色碳素墨水的字迹映入眼帘,扉页上题着几句或篆或隶的警句,角落边盖着一个绯红的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章,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大头贴照片。翻过几页,突然散落下来几片风干的树叶,是银杏树叶,它们形似小小的扇,又若蝴蝶翩翩,颜色是经历过秋的暗黄,沉稳妥帖,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竖纹的叶脉依旧清晰可见、质感敦实,树叶边缘有微微锯齿,透着古旧气息。我隐隐忆起那是师范同桌崔洁送给我的,那是一个流行写信的年代。在那本手抄的小小册子中,徐志摩、冰心、舒婷、席幕蓉、海子、泰戈尔、雪莱……这些诗人的名字伸手可触。少年思绪早已凝固,少年记忆却从未远走。那是一段美好的读书岁月,读书的女孩素面朝天,着碎花或小格子上衣,穿平底布鞋。她们最爱去的就是图书馆和风拂杨柳的湖边,一本书就是整个世界,直到夕阳西沉,霞光染红一池碧水。

  一场春雨过后,天空湛蓝明亮,远处的建筑静谧默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满目的花草繁复,虽然微小却丰盛出蓬勃的生命力量。在这样微风徐来的午后阅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立刻感觉到“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淡甜。时光如水永无回头,而今一切都如历经浮沉的心灵,已无千回百转,只有一马平川。

  薄凉绿荫,夏日消长,说什么宝鼎茶闲烟尚绿,说什么幽窗棋罢指犹凉,说什么寂寞雨栖花中央,说什么月隐梅梢意惆怅。我却只愿做一个闲客徜徉,只愿读一首酣畅好诗,那诗是泰戈尔的:“你默默微笑着,不对我说一句话,但我感觉,为了这个我已期待很久了。”这首诗如含苞的水莲默然绽放,顶着一颗晶莹的露珠,船在莲叶间荡漾,只是微微地让人在夏日清晨嗅到一袭荷香。还如那首《有一种年轻叫作我还能去南方》:“走到老了,到南方。北方没有生活啊,有一种年轻叫作我还能去南方。北方没有生活啊,我的体内住着整个南方。那是南方,那是我们整个青春的疼痛的梦想。”

  熹微晨光中,天色泛白,微醒时翻几页书;或是倦鸟回巢的黄昏,伴着钢琴曲读书,那音乐叮咚如山间幽泉,纯净如水,温润如玉。幽幽诉诉不觉已读了大半,恍然入境和书中人物融为一体。心底已融化为雪水。静谧的夜晚和有雨的日子,更是读书的好时间。枕边书桌都是书,随手可取,随时可读。一本书便足以消磨掉半日闲适的光阴。一个人,一本书,一杯茶,一段音乐,一片田野,一阵幽香,一帘幽梦,“三更有梦书作枕”。窗外的田野是四季变幻的画面,记忆便是阵阵花香,油菜金黄、梨花如雪、栀子清雅,它们幽幽微微,花香书香共此一梦。

  读书的日子单纯而安详,读书的女孩清新而素静,荡舟于唐诗宋词的烟波浩渺中,穿行在行云流水的美文华卷里。读书的女孩本身也成了一首娴雅恬静、暗香悠远的小诗。我也曾是那样一个读书的女孩,也曾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岁月。

  思绪回到眼前,我把散落的叶片重新夹进手抄的诗集里,那是它们的最美归处,因为有画有诗,因为那是读书女孩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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